我出生在神木老城，对她近半个世纪的变化是熟悉的，包括一草一木。
我家老院就在破败的城墙根下，出了坍塌的西门，是一望无际的田园，穿过田园就是岸堤和蜿蜒流淌的窟野河了。那时候，河道不宽，河岸敞阔。

一些槐树，间或水桐、榆树，凌乱无序地生长在堤上，高高低低，粗粗细细，形态各异，随坡就势地沿着河岸自然繁衍。

树下是各种杂草，一蓬一丛，野花乱点，蝶恋蜂绕，与树林共同组成一岸美丽的自然风光，成为一道绿色屏障，抵御着河水冲刷。打小，我就常常和伙伴们跑到河滩玩耍，特别是在槐花开放的季节里，那真是我们孩子的天堂。

一出城门，就嗅到了槐花淡淡清香，沁人心脾。来到河岸，更是浓郁。一眼望去，像一匹缀满绿叶与白花的绸缎，在长长的河堤上扯开，远远望不到头。那一嘟噜一嘟噜槐花，鲜艳水灵，直勾馋涎。我们会选高大的老槐树，急不可耐地爬上去，摘一大抱槐花，然后四仰八叉躺在软绵绵沙滩上，一把一把往口里塞，那满嘴清香微甜的槐花，芬芳了我们整个童年，现在想来依旧回味无穷。

吃好槐花，我们常常会跑到河里，再喝一肚子清澈甘甜的泉水，有时盯着鹅卵石间钻来游去的小鱼、小虾，戏水玩耍好一会儿。高考那年，我几乎天天都要到河岸的树林里学习几小时。实在饿了，就进地里刨几颗山药、红薯，打个沙火炉烧着吃。困了躺在沙滩上眯一会儿。这河岸，承载了我青少年无穷的欢乐……

我上小学在古城北关，现在的第二小学。离学校几百米，有一条宽展的硬土路，叫“水龙路”。

记得，我第一次将这条路走到头，是在学校组织的一次学习雷锋义务劳动中。那是深秋，我们班到一个叫“泥河”的村子帮农民秋收，任务是掰玉米、清理地。我们40几个学生，排三行队，拿着筐子、扁担，扛着铁锹、镢头，挂着水壶、书包，精神抖擞、浩浩荡荡从学校出发，几分钟就进了水龙路，天地一下子开阔了许多，一片秋高气爽景象。湛蓝天空下，高耸挺拔的水桐树齐刷刷地挺立在路的两旁，微风吹过，苍绿泛黄的树叶发出低沉硬朗的沙沙声。

树行之外，是一大片农田，被一排一排光溜笔直、横纵站立的白杨分割，一畦一畦，像画成方块。有几大块是玉米地，叶子都黄了，东倒西歪的，玉米棒子却骄傲地招摇着。中间夹几畦大白菜、包头菜啥的。有的已成空地，凌乱地铺着些杂草枯叶。远远的还有一片高粱地，红红的穗子如同火炬，仿佛要把整个秋天点燃。我们唱起了“学习雷锋好榜样，忠于革命忠于党……”嘹亮歌声中，不时有清凉的带着农家草木馨香的微风吹拂过来，那感觉真好啊！

工作后，一度时期，我还时常到这条路上早炼。春天两行新绿，夏天一路阴凉，秋天洒满落叶，冬天空旷肃穆，常常美得令人徜徉其间、流连忘返……

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前，有一道水渠横穿神木城，叫“云惠渠”，民间称“大壕”，是解放后建设的一项重大水利工程。

县志记载，该渠在清同治、光绪及民国初年，先后四次修建，均遭失败。1939年，国民党东北骑兵第二军驻扎神木。应地方人士要求，军长何柱国捐资银币两千元，并倡导各富商大贾集资协助，陕西省政府也拔转款。第二年修建时，由于抗战趋紧，停止资助，何柱国将军也调离神木，地方财力人力有限，工程半途而废。解放后，在党和政府支持下，于1951年第六次上马，经榆林各地工匠及神木民工近两千人1年多苦战，于1953年6月竣工，交付使用。接着，又开启了第二期工程，再向南延伸近10公里，使云惠渠总长达20多公里，现实灌地15200亩。

我印象中，云惠渠常年有水，两旁植柳树，一棵一棵又大又粗，跟渠延伸。每到春天，首先是大壕上的柳絮泛绿，小城人才泯然一悟，哦，春天来了！盛夏季节，高大的树冠绿叶婆娑，像一条绿色的腰带围在城市腰间，风景十分宜人。大壕两旁各有成人一膀子宽的土路，平展坚硬，随渠一路蜿蜒。渠水的清凉与柳树的阴凉交汇，使大壕畔成为了人们纳凉避暑的好地方。我高考后，有过一次短暂的打工经历，做工的地方就在离城约5里地的大壕边。

清晨，我迎着初升的旭日沿着壕堤，一路小跑着去工地，哗哗的流水，飘浮着柳叶馨香的空气，微微凉风吻着脸庞，那种感觉真是惬意，心情立刻就美滋滋的。到了傍晚回城，大壕畔是另一番景致，夕阳抚摸着婀娜低垂的柳枝，不知名的野花姹紫嫣红，水草在流水中散漫浮游；情侣携手踯躅其间谈情说爱，老年人拿着收音机听着山西梆子随意漫步，孩子们在浅处嚷嚷戏水，让人顿然舒畅……

而今，神木建设成了漂亮的园林城市，但那一片片具有自然意味的森林却远去。河堤改造成景观长廊，方正规整的石砖十里墁道，风景柳均匀地延伸着，几道橡皮坝将河里的水蓄为人工湖。水龙路已成一条主街道，高楼鳞次栉比，十分繁华。大壕早就覆盖，高大的柳树消失殆尽，取之是水泥小道。

罗丹说，自然总是美的。榆林打造“塞上森林城，宜居生态市”，我想，建设中是不是应多考虑点自然？设计一条乡村土路留住乡愁，劈出一块山岗让本地草木自然生长，河边留下一道原始沙滩展现旧貌，使我们的城市不全被人工精雕细琢所覆盖。留几个窗口，让我们的后代从中可以探视到她的前世今生，让祖宗们魂灵还有一条熟悉的回家路！

文章来源：2019创森杯“塞上森林城 宜居生态市”主题有奖征文大赛

图片来源：榆林市创森办、榆林市绿化办、榆林市林业和草原局